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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uantum Express

到达很重要,如何到达也很重要

2020-06-07


这是「成长的耳朵」专栏第⑬个故事

“我都是为了你好”“你长大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”这两句话,绝大部分的中国家长都曾对孩子说过。

身为父母,我们在教育孩子时总是带着好的意图,但是究竟应不应该在孩子身上施加自己的意志?如何才能做一个自由开明的“引路人”?本期“成长的耳朵”为您解答。

一听

回忆再现

这次要讲的是我和妈妈之间最著名的一个故事,这个故事太有代表性,以致于我在宾大上学时,在《青少年发展》这门课的期末论文中还把它当做案例分析,拿了最高分;与此同时,它也是我成长中最有争议的一个故事,说它有争议,是因为我和妈妈至今对这个故事的回顾都带着各自不同的角度,而且这个故事的构成元素不具有普遍性,是因为我的中学生活刚好和妈妈的工作环境重叠而造成的。但有争议是一件好事,因为争议会刺激每个人产生自己的见解,直面不同的观点,促进更深的思考。更有趣的是,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十几岁,但直到我二十几岁才有了完整的结尾。这是怎样的故事,一起往下看吧!初二那一年,妈妈提出要让我转班。她的理由是,我当时的数学成绩明显下滑,作为年级主任的她,知道我们班的学习氛围整体出现了问题,而数学变成了我的薄弱项,再继续这样下去,我的成绩只会继续下滑,中考就很不乐观。于是她提出要把我转到她亲自当英语老师的班上去,以便她可以随时观测我的学习状况。

我自然是不同意的。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去一个陌生的班级,也不想离开班上的好朋友,更重要的是,我万分不想在我妈眼皮子底下当学生。

于是,我妈给了一个条件,如果在下一次月考中没有考进年级前100的话,就必须无条件转班。真是天不助我,没想到那一次月考数学很难,原本优势的英语反而简单。优势没有,劣势突出,结果掉出了年级前100,无可奈何转到新的班级。

直到长大再次讲起这个故事,我妈才终于吐露了当年这个事情的真正内幕。原来学校每次月考,为了把控考试的整体效果和便于评估总分的稳定性,月考命题原则是“难度交叉,学科交错”,也就是说,每一次月考总是有的科偏难,有的科简单,有的科正常,不能连续几次让同一学科难或简单。在考前的命题指导会上,年级组会提前统一决定每次考试难度的分配。妈妈刚好是我那一级的年级主任,在考前与出题组开会的时候,决定了那一次月考数学学科考难,英语学科简单。所以当年那次决定我转班与否的月考,为何正中我的死穴——数学这一科上,并不是偶然,而我就这样傻傻中招了。 

转班事件是导火索,引爆了我的叛逆期。虽然妈妈成功将我转入她的班,可是我们之间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争吵与冷战。在那段时间,我始终无法原谅她强行为我做出的这个选择,采取了各种方式企图让她为她的行为感到愧疚。据妈妈回忆,那段时间她也是相当神伤,不知为何一向乖巧的我竟会对这件事有如此大的反应。 

不过后来中考我考得很好,一项薄弱的数学竟在当年中考数学暴难的情况下,成为全校为数不多的140分学生。妈妈因此对她为我做出转班的这个英明决定感到更加骄傲,当时我也无可辩驳。

长大后,数次回忆起这个故事,特别是在论文中当案例分析后,我终于对它有了全面的理解,更了解我的立场,也更了解妈妈的立场,觉得是一个讨论教育的有趣案例。

二听

真心互见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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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听

教育灼见

在这次的教育灼见里,我想抛出一个核心问题:

家长究竟应不应该在孩子身上施加自己的意志?

为了解构这个问题,方便大家的思考,我们分别换掉当中的两个词语:

当把 “意志” 换成 “影响” ,你的答案是什么?

其实当家长想要去施加影响时,无外乎两种原因——要么是看到了好处,希望孩子得到;要么是看到了坏处,希望孩子避免。从这个角度,我并不赞成对孩子完全不施加任何影响,任由他们随机成长。成长本身就包含了被影响,家长的作用本来就是用大人的最佳判断去影响孩子。作为家长,不能把孩子当野草一样任由他们无序生长,盲目遵从孩子当下的需求和偏好,让他们在成长中的众多分叉口做不承担后果的随机选择。这样的家长不是所谓自由开明,而是“不作为”。

也许有的家长觉得不应该施加自己的想法,认为这样的教育是威权主义,没有尊重孩子的意志。可是凡事不总是只有两个极端,在“威权”家长和“不作为”家长中间还有很大的空间和余地,不用执迷于要当哪一类家长,家长的类型不是由一个词语决定的,而是由当下的具体情景决定的。

所以家长不必终日不安,怀疑自己是否做了对孩子最好的选择。因为没有绝对的最好,只有当下的最好,每一个决定都会有一个后果, 干预有干预的后果,不干预有不干预的后果,无论如何,家长必须在当时做出选择,要么选择A,要么选择B。如果家长看到了终点的位置,就应该尽量引导孩子往正确的方向行进,这不仅是家长的选择,也是家长的责任,但前提是家长需要一直提高自己担当“引路人”的能力。

当把 “施加” 换成 “强加” ,你的答案是什么?

想必大部分家长此时的答案应该是NO,可是思想上的NO有时在行动上却变成了YES。

家长教育孩子总是带着好的意图,可是好的意图不能为不好的执行方式买单。“我都是为了你好”和“你长大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”这两句话不仅在当下对孩子完全不起作用之外,有时候成为了家长不努力寻找更好的过程方式的借口。

在中国的文化里,有一种结果导向的倾向。只要结果是好的,过程的不足和痛苦就可以被掩盖,换句话说,一个好的结果可以美化不好的过程。但我想提出一种新的观点——家庭教育里也需要“程序正义”。程序正义是西方的一种法律传统,又被叫做“看得见的正义”,这源于一句人所共知的法律格言:“正义不仅应得到实现,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实现”(Justice must not only be done, but must be seen to be done.)

我认为教育也应如此。

很多时候,我们的教育都是从终到始---看准了目标,倒推回来决定当下的行为。在这个过程中,很多东西被“牺牲”掉了,包括孩子应该得到的过程公平和合理解释。这里面似乎藏着一个隐形的共识---只要目标正确,结果到位,可以不用去考虑过程是否正确。

这好比是教育里出现了黑盒子,只要有好的结果,就不用搞清楚教育是怎么回事。

可是在教育这件事上,不能有“黑盒子”,教育要以清晰正确的方式传递给孩子,让他们看得见感受得到,因为我们必须要教会他们正确处理问题的方式,并且传递一种信念——要相信正确的过程会导致一个正确的结果。

到达很重要,但如何到达也很重要。

可惜很多时候,家庭教育存在许多模糊甚至看不见的过程,空有一个看似胜利的结果,但孩子会为这个模糊的过程付出很多痛苦, 家长其实也同步在承受。就像我当初为我感受不到的公平,而与妈妈展开的冷战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。

教育不仅要从终到始,也要从始到终。我们不能只关心在哪里结束,还要关心如何开始,有时候,如何开始甚至会决定是否能到达终点。